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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夏天

[日期:2007-03-25] 来源:www.runuo.cn  作者:NightStar [字体: ]

  卡兹,卡兹,单调而枯燥的伐木声,回响在森林里。她在重复着这单调的动作,已经快两个多小时过去了。

  四周除了伐木的声音,静得连树叶也屏住了气息。夏天的闷热,使得森林里象个寂静的坟墓。落入包里的木头,在逐渐增多。可都是原木,蓝木很少,绿木只有2根,红木更是一根也没有。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。

  可她并不是很在乎。伐木不是她的爱好,只是暂时来说,除了伐木,她什么也不想做,也什么也不想想。

  一旁的马儿很安静地咬着草,手上的斧子好象越来越重了。她停了下来,拭着额头上的汗。汗水流淌下来,短短的头发粘贴在两鬓,滴进眼睛的汗水刺痛着,眼角渗出了泪水。

  整个下午,她一直在砍树,重复而枯燥的工作,正好可以麻木她的心灵。如果你有些什么是不愿意去想,不愿意去回忆的时候,逃避,虽然不是解决的方法,但,只能逃。

  逃到UO的森林里,做个苦力。一直砍下去,砍到倦极的那一刻。

***

  他有点累了。今天干了一整天的活,新世界的文件不断出错,刚修复这里,那边又出了问题。而这只是一个测试,如果在正式开放前还没有调整好,对世界的损害是无法估量的。因此,能否如期开放新世界,已经成了问题。

  虽然推迟开放,并不是什么问题,但他不喜欢。

  他的为人向来是重信诺。所谓一诺千金。为了不推迟开放,在一周里,他推掉所有的一切应酬,埋头苦干。今天,应该是差不多了。

  他揉了揉额头,把手伸向键盘旁的烟盒,却懊丧地发现,里面已经全空。把烟盒揉成一团,扔向一边。疲倦了,他靠在椅子上,把视线转向屏幕。下意识地打开程序,UO的一切,尽在荧幕上。

  今天的人不多。UO世界里也有着人数的峰值曲线规律,什么时候人多,什么时候人少,做了这么久的GM,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。

  做神的感觉如何?苦笑一下,不期然想起狂热的那段岁月。不,今天不去想那些破事。他决定走进UO里,好好地看看,放松一下。

  至少在这个夏日的下午,他希望自己能暂时地,忘记自己是个神,和神的义务。

***

  她的双手已经无力再提起沉重的斧头了。靠在树边,轻轻地喘着气。银白的头发被汗糯湿粘在额头上,令她的感觉非常地难受。粗布做的短背心已从浅褐色变为深褐,黑格子的短裙上沾着不少碎木屑。在草鞋里的脚已经有点磨破了,发红的地方,一动,就钻心的痛。她看向她的马儿,这是她曾经耀眼过的生活中剩下的唯一纪念了。

  一匹曾经矫健具有强劲攻击力的火马。只是,这马儿也老了。自从离开那杀戮的战场,离开它的主人后,马迅速地衰老了。到今天,她如果上来的话,多半是牵着它的缰绳慢慢走,而不是骑着它。

  那段岁月……已经被遗忘了。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,那场决斗,曾经是叱咤风云的第一工会的会长,挑战纵横UO杀遍天下无敌手的Pk,那场决斗,曾经令风云变色,全UO轰动一时。

  那场决斗的最后结果,极为神秘。决斗双方,居然同时消失了。从此在UO里只留一下一个传奇。没人知道是为什么?第一工会在没有了会长以后乱做一团,很快就萎缩了,曾经的辉煌一时的工会,成为了历史。而最厉害的PK杀手的消失并没有为UO大陆带来和平,相反,各色各类的人都投身到PK行列中,以争夺第一的恐怖名号。

  白道消,黑道长,UO大陆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混乱期。在换过GM后,后来的GM以霹雳手段,重新整理UO秩序,才恢复了UO的平衡。只是彻底的外科手术也带来一个后遗症,玩家人数急剧下降,很多人或以平静的方式或以激烈的方式告别了UO的世界。

  她没有走。她经历了风暴过后的一切,看着世界的混乱,看着世界的整顿,看着朋友的离去。她的眼泪已经没有了,只是默默牵着他留下来的这匹老马,行走在这片已经变得陌生的UO大陆上,她孤独地UO着。

  时间如流水一样过去了。

  今天的UO已经是一个新的世界。GM不再是那时的GM,玩家也早换了一批又一批,没人再记得那时的故事了。

  她有种感觉,她是上个时代的人了。她身上心里留着太多上个时代烙印。为了适应这个时代,留下的她也已经更换了新的身份,唯一没变的是那匹已衰老的火马。

***

  他接手的时候,UO大陆一片冷清。上任GM已经筋疲力尽了。虽然世界恢复了平衡,但也元气大伤。要重新恢复旧日辉煌,谈何容易。可凭着咬牙坚持,凭着公平公正,凭着信心和技术,人慢慢地被吸引过来了。

  他承诺要给大家一个新世界,一个更加辉煌的世界,一个公平而又有趣的世界。付出的心血,他有时候想,如果早知道,他还会有勇气承接过那天神的权利吗?

  漫步走在夏日闷热的森林里,他随手召唤着各种的动物前来,又一一挥手让它们而去。他喜欢动物,尤其喜欢马,马是人类忠诚的朋友。UO世界里的马总已经成为最最重要的人类伴侣了。虽然开发了不少新的骑宠,如鸟,驴子,牛等等,可最受欢迎的依然是马。

  色马系统是个好主意,他很为自己自豪。适当的放养点,各种带有不同性能色马的随机产生,吸引了玩家极大的兴趣,训兽成为一个很受欢迎的职业。本来UO就该如此,各种的技能各种的职业,都有新奇而挑战的一面。如果世界只充满杀戮,那只是地狱。而UO不是地狱,也不是天堂,只是一个折射着现实的世界。

  漫步在这世界里,他很自豪。只是,忽然,他有了种疲敝的感觉。这两年来, 为UO付出的太多,连曾经温柔体贴的她也离开而去了。她流着眼泪对他说:“如果你爱上的是另一个女人,我还有信心把你赢回来。可你爱上的却是那么一个世界……原谅我,我等待不起,也没有能力和一个世界来争夺你。”

  他只是抿着嘴唇,握紧拳头,一声不吭。面对她的指责,他无话可说。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,他以为这么些年相处,她会明白他的心。在一阵心痛过后,他更多的是一种受伤的感觉。她要求他放弃,可他做不到,他不能在一个开始的时刻就放弃。看着她远离而去的背影,他只是更用力握紧拳头,他永远不原谅她对他的背叛。他以为他会很快忘记,但其实没有,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,成为他心头的一个死结。

***

  她走到火马旁边,将包里的木头整理了一下,把包放在一边,靠着树坐下。看着马儿低头咬着草,她轻轻仰起头,闭上眼睛,感受着周围的一切。在这里,有着太多的回忆,每次她踏足这个世界,她都回忆起曾经那么甜蜜的经历。虽然在以后的无数个深夜里,甜蜜变成了苦涩,啃噬着她的心。但她还不想放弃这些回忆。

  只是,现实不会停留下来让她沉浸在回忆了。毕竟UO的世界不是一切,她终于在最近下了离开UO的决心。就让这一切,成为回忆吧。

  马儿忽然打了个不安的喷嚏,她睁开眼睛,正对上了一双如此深邃的眼睛,吃惊的她甚至忘记了站起。两双眼睛对看着,世界好象一切都停顿了。

  她打量着他,一身简朴的粗布衣服,光着头,脸有点苍白,远远没有穿着整齐各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玩家显眼。只是在他脸上的那双眼睛黑得发亮,就是这双眼睛,让她感觉他决不是个平常之人。

  他看着她,曲着腿坐在大树下,靠着树干,汗水湿透的衣裙上沾了不少碎草屑。头发是银白的,极短,贴在脸边,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,眉毛极淡。看上去,并不漂亮,可很特别。在她的身上,他感受到一种疏淡的态度,她好象是独立在这一切之外。

  “嗨。”他招呼了一声。

  “嗨。”她很轻柔地回了一声。

  “好闷热的天气,你在砍树吗?”他看向靠在树边的斧头。

  “是啊。”她看着他,在猜想着他是谁,他的身份。

  “很少见女孩子砍树,这可是个苦力活呀。”他看向她穿在草鞋里已经被磨破的脚,皱起眉头。他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,对女孩子他一向不是太过于注意。被伤过的感觉,令他在一段时间里对女孩子相当地回避。但这个女孩子身上有着种比较特别的东西,让他看不透。

  “我喜欢干活的感觉。”她淡淡地笑了,细长的眼睛弯了起来。“女孩子一样也要干活,在UO里靠自己的双手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。”

  “哦?”他挑起眉毛看着她,很特别的一个女孩子。看过很多喜欢跟着男玩家跑的女孩子,对UO技术一窍不通,整天只会叽呱不停,这样的女孩子总是让他望而却步。而她真的不同。他走近一步,这时,一旁的老马打了个响鼻,象是一声警告。他看向这匹老马,惊叹起来:“老天,我还从没有注意过,这马还存在?这是上个版本的火马吧?早就不该存在了呀?”
  她从地上跳了起来,把手搭在火马的背上,象是安抚着它。转过头看着他:“它是特别的,是上任GM答应留下来的。他答应了我,这马可以留下来。”

  他看着她脸上带上一丝紧张,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为了这匹马这样紧张。不自觉地抬了一下手,做了个安慰的手势。“哦,我没说什么呀,只是现在看不见这样的火马了。它是你的吗?”这时他脑子里忽然想起,上任GM确实说过,在UO世界里,他保留了某些上个版本的东西,他保证过,这不会有问题的,因为保留下来的都在一个很可靠的人的手里。这个很可靠的人是她吗?他一直以为应该是个老头,喜欢保留旧东西的老头。没想到,是这样一个女孩。

  她确实很特别。他有了兴趣,本来是想来轻松一下,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孩子。

  这时,那匹老马又向他打了个响鼻,他举起手,不自觉地做了个安抚的手势,那老马安静下来,好象已经辨认出他是个可靠的人,把头靠向他的手,轻轻地喘着气。她看向他:“奇怪,烈火从来不许人靠近。莫非,你是个驯兽师?”

  他笑笑,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。隔着烈火,他和她靠得很近。他甚至能在她的眼睛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身影。一个了解的微笑同时掠过他们的脸。这个感觉很奇怪,在他们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了种奇怪的默契。不必问,他们知道他们是同类的人。在这个世界上,有着各种各样的人,如果是同类的人,喜好,性格都会很相近而相吸引。在这个夏日里,很奇怪地,他们两个相遇了。

  烈火在前面走着,他们两个在后面跟着,好象是被这匹识途的老马指引着,走在UO的世界里。

  他一路招呼着各种动物过来,令她更相信他是个驯兽师,猪,马,羊,狼,熊依次出现,动物在他的手下是那么温顺,他把一只带着小熊的大熊也招呼过来,让小熊爬下母亲的怀抱,他一边安抚着熊妈妈,一边把小熊放在她的怀里。小熊很温顺地靠在她的怀中,令她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
  他们走到北方大陆的心湖边,湖边的草地上盛开着鲜花,这里有个动物的再生点,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动物出现,为是什么动物出现他们打起赌来。每次总是他猜得准,赢了的他,只要求她戴上他在草地上为她摘的花。

  天渐渐暗了,草地上他点起了篝火。坐在篝火前,她轻轻地唱起了那首碎石之歌,每个UO里的女孩子几乎都会唱,可他还没有听过这么美丽的声音,清脆动人。

  不知不觉,他们在篝火前沉默了起来。

  “今天很开心。”她看着篝火,“很谢谢你,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,你从那里来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不,不用说你是谁,我不想知道。”她转过脸,他看见她的眼中有着泪水。“知道么,今天,其实是我告别UO的一天。四年了,四年来一直在这里。经过不少事,爱过,恨过,笑过,哭过。今天,终于要离开这里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要离开?是因为这里不好么?”他的心里忽然有了种隐隐的痛,不,他不想她离开。这是他的世界,如果是因为她,要留下她,他可以做任何事。呵,他为自己的念头吃了一惊,他一向以为自己是绝对的公平,作弊和为某人改变世界是他绝对不可能做的事。可现在?

  “不是因为这里。这里很好,世界很好,GM很好,玩家也不错。离开的原因只是因为……”她停顿了一下。“我明天就要离开了,去和别人一起过新的生活了。我……我要结婚了。”

  “啊。”他的心里忽然沉了下来。说不出的一种滋味充斥着他的胸口。

  “知道么,在上个时代的时候,我曾经是UO里最活跃,最爱热闹的一个人,在我的身边,从来不缺少同伴,我们一起去做工匠,一起杀怪,一起打架,一起航海。”她看着篝火,眼神里充满哀伤。“那时,我有个很好的朋友。我爱他,他也爱我。我们以为我们是UO里最幸福的人。我们准备在过完冬天,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就在UO里结婚,然后,我们还准备在现实里也举行婚礼。”她把头低下了,眼泪一点点地滴落下来。“是我的错,我以为,这是太容易的幸福。不懂得珍惜,我太贪玩了。我……我伤了他的心。”她已经说不出话了。

  他默默地听着,忽然想起了女友离开时候那孤寂的身影。

  “我等了他四年了。在这里,我以为他还会回来,会原谅我的过错,会让我有机会对他说,我错了。”她的眼睛晶莹明亮,泪珠挂在眼角。“可我等不到他了。我不得不走,不得不放弃了。可是,这一辈子,我的心怎么会忘记得了?”

  “你这样会幸福吗?”他问,带着一丝的不赞同。

  “不知道,我其实很软弱。现实的压力太多,我的家人,我的朋友,都不赞同我的等待。我一个人承受不了,那种等候的孤独感,知道么?那象是一把刀子,日夜在你的胸口上插着,心在滴血呀。”她低声地说。“原谅我,我只是个软弱的人。”

  “会原谅你的。”他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。“如果他是爱你的,他一定会原谅你的。”他心里很清楚,因为,他忽然原谅了他的女友。曾经一直扣在他心上的一个结解开了。“让自己尽力幸福,知道么?如果他还爱你,他一定希望你能幸福。”他低声对她说,安慰着她。

  她的哭泣慢慢停止了。烈火一直在她的身边,老烈火低下头,用鼻子轻轻地推着她,好象也在安慰着她。

  “你看,烈火也叫你不要哭了。”他轻轻地笑了起来。

  “恩”她低低地抽泣着。

  “我明天要走了。这马是他留下来的,陪着我走了这么多年。我不舍得它,它是我最好的伙伴。”她看着他,“我看得出来,你喜欢动物。把烈火带走吧,让烈火跟着你。”

  “好,你放心。只要世界在,烈火一定安然。”他许诺道。

  “瞧你说的,好象你是GM一样。”她破涕为笑了。

  天已经蒙蒙亮了,天边的星星慢慢暗淡了。这么快,一个晚上就过去了。站在草地湖边,看着被朝霞映红的湖面。他们握着手,并肩站着。

  “我该走了。”她的声音很低。“我真的要离开了,以前我做错了许多,但我希望,以后不再错了。”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坚决。

  “恩。你会做好的。”他不是没有遗憾的,他知道,他会记得她,记得很久很久。这个在夏日里偶遇的女孩。

***

  这个夏天,UO里寻常的一日。和无数个日子没什么不同。但他知道,他从这日起,获得了一种平静。爱有时候只需要一种原谅。宽容地对待自己所爱的人。爱一个人只意味着,希望他(她)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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